苏唯站在那里，眼睛看向了别处。
硕大的墓原里，安静肃穆。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，保持奇怪的姿态。童瑀看着母亲的样子很久了，她的样子就好像沉浸在某种不可被打扰的意境里出不来，又好像在和另一个空间里的母亲对话。过了很久，童瑀把头凑在墓碑前面，轻轻在母亲的样子上落下一吻，嘴里喃喃的说了什么，苏唯听不见。
“妈妈……我，我很抱歉……”童瑀侧过头看着苏唯，看见她也正看着自己。
她向她招了一下手，苏唯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，在原地很犹豫。
“过来。”童瑀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。
苏唯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，站在童瑀身边。
“这是我妈妈的墓。”童瑀蹲在那里，双手扶着母亲的墓碑，看着母亲生前的模样。
“……”苏唯不敢说话。
“我想，想让你……”童瑀没说下去，看着地面。
苏唯何等聪明伶俐，立即也照样子蹲了下来，第一次怀着复杂的心情端详这故去多年的女子。是她带来了她生命的延续，也带来了苏唯此生的命运。那小南街的画室里有不少她的照片，苏唯一次也没有进去过，就算那扇门开着她也不曾朝里面望去一眼。此时苏唯蹲在童瑀身边，眼光有些茫然的看着那女子的模样。
她和她，有着一样温柔的眼神，天性柔和的目光，和卷曲的头发。
苏唯只一眼，然后再也不敢看。她把目光投向了别处，感觉心脏一直不停的颤动。
“对不起，我让你难过了。”苏唯鼓起勇气，向童瑀道歉。
“……”童瑀不吱声。
“以后……以后不要，不要一个人来这里。”苏唯低沉的说，“我会很心疼你。”
“……”童瑀转开了头。
“她……她很漂亮。”苏唯知道自己说这句话冒了很大的风险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童瑀站了起来，看着小径来时的那头。
苏唯再一次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女子，顺从童瑀的意愿也站了起来。不知是因为操劳贫血还是因为蹲久了突然站起来，苏唯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朝着童瑀倒去。童瑀就觉得背后一沉，然后快速反应转身搂住了苏唯的身体。
她的长发拂在童瑀的眼前，透过这朦胧一般的视线，她看见母亲微笑的脸。童瑀双手突然搂紧了苏唯，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妈妈，对不起。
苏唯在她肩头说不出话来。眼前的墓碑在她视线里都是冰冷生硬的样子，一如抱着她的这个人的那句“你走开”。可是世间的事情不是我走开就可避免，冥冥中注定的事情，就是走上了半个地球还是要遇见。苏唯的脸贴在童瑀的皮夹克上面，她觉得一阵阵的寒冷有如浸骨的悲哀，席卷而来。
她深知不能在这里待下去。
“我们走吧，回家好不好？我什么都听你的，我再也不任性了。你回来工作就是了，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？”苏唯紧紧抓着童瑀的肩，盯着她的眼睛请求她离开这里。
可是童瑀毫无反应。她的眼睛漆黑明亮，但是不带感qíng_sè彩的看着苏唯。
“回家？”她似乎有些呆滞一样看了看头顶渐渐灰开始灰白的天空，不知不觉，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了。
“我给你道歉好吗？关于工作的事情，只要不超出一定的工作强度，你就上班……不出差不参加外驻不接受委派……”
“好了……回家吧。”童瑀打断了她，“先解决今天的事情吧，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。”
“呃？”苏唯有些茫然。
“今天……不是你的生日么？”童瑀一个人朝着墓园大门那头走去，“让你来这里，真是太不应该了。”
苏唯默默跟在她后头，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座白色墓碑上的女子，然后紧紧了身上的大衣，顺从的也朝着墓园大门的方向走去。
苏唯当然没有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。从早晨开始妈妈就念叨着她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，爸爸还特地叫她把马一羽也叫来。而苏唯选择了今天让公司和童瑀摊牌，也是着实走了一步险棋。她觉得不管从哪方面来说，童瑀应该不会在今天和自己爆发。可是她错了，童瑀可不是这么乖顺的灵魂。一座活火山即便被绿树覆盖，但是仍然不能掩盖她火山的秉性。整整一个月被这件事情折腾得左右不是的童瑀，已经不会爆发了。因为她濒临崩溃。
苏唯不会了解，或者永远不会彻底了解，一个人在一座对自己有着特殊意义的城市生活，一份有保障可以提供自己体面生活的工作，对于童瑀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在银色的280里面，童瑀闭着眼睛坐在副驾座上。苏唯知道她并不是在睡觉，而是拒绝交谈的意思。在拧燃发动机暖气缸的那一两分钟里，苏唯看着童瑀的侧脸。不得不承认，她瘦了一些。原本就显得清瘦的下巴此时棱角更是尖削，嘴角还是一贯的抿着，双手揣进皮夹克的口袋里，看不住她此刻的心境。
一路无言。苏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给她说自己今天要回去家里一趟，但是千万不能说马一羽也要去——这时候就算是撒谎也是必要的。童瑀的朋友都说她平时看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散漫样子，其实心思非常的细密，这一点苏唯赞同，因为她很早就知道她其实是个温柔的人。正因如此，苏唯此刻犯了难。不去温江父母家是不行的，因为一早就说好的事情也邀请了马一羽前来，不看僧面看佛面